一个晚辈与黄志强的三次交集

30多年前，在位于重庆的第三军医大学的一间教室里，一位年轻的医学生聆听了一位老人的课。那是一节关于急性胆囊炎的课，200个学生听得很投入。给学生们授课的老人年约60，身材高大，气质儒雅，他就是当时第三军医大学里的传奇人物——被戏称为“镇校之宝”的胆道外科著名专家黄志强。而这位年轻的医学生，则是后来担任黄志强临终前救治工作的解放军总医院南楼心血管内科主任医师朱平。彼时，他还不知道，讲台上那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会成为他的同事，他更没想到，老人的最后一程，由他陪伴走过。

回忆起当年的情形，朱平的第一句话是：“那是神一般的人物！”由于父母皆是第三军医大学做基础研究的人员，朱平上大学之前早就听闻了黄志强的事迹。“黄教授那才是真正的大专家”，“当医生就要向黄老学习”，这样的话听得多了，朱平对黄志强就越发崇拜了。而这一节课让他终身难忘。

“黄老是广东人，有一点南方口音，但他的课我们听得懂，因为他很细致，深入浅出，并且画非常好的板书，把胆囊的结构画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朱平说，那种震撼让他至今印象深刻，无法简单地用“讲得很好”来形容。当时入学的医学教育也是由黄志强来教授的，他那种以病人为中心，替病人着想的理念给朱平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时的黄志强，已经是第三军医大学里非常重要的“大牌专家”，同时兼任西南医院的副院长，他开创了当时西南医院的肝胆外科，这也推动了我国肝胆外科事业的进展。

再次与黄志强相遇，是1984年。朱平清楚地记得，那时他毕业后分配到解放军总医院，刚好轮转到耳鼻喉科。有一天，我国著名的耳鼻喉专家、解放军总医院耳鼻喉科主任姜泗长带着一位“新人”到耳鼻喉科来参观视察，交流沟通。这个消息立刻在轮转的学生们中炸开了锅。“两个泰斗啊！”没错，那位“新人”就是刚刚被调入解放军总医院的黄志强。

“大家都很激动，”朱平回忆道，“很多学生都兴奋得不得了，对黄老那是非常崇拜的。他实在是成就太多了，这样一个神一样的人物要跟我们成为同事，大家都觉得很幸运。”

如果说第一次交集是师生，第二次交集是同事，那么第三次交集则是医院里最常见的——医患关系。

是的，黄老病了。“扩张性心脏病，心脏肥大，泵血乏力，心脏衰竭……”朱平没想到，这一次黄老作为一个病人，住进了他所在的心血管内科病房，而且一住就是一年多。在黄老最后的时光里，他和科室里的其他同事一同见证了黄老对于生命、对于医学的理解，也见证了一位老人最有尊严的离去。

4月24日早上8点，黄老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但意识还是清醒的。随后的一小时，黄老的脑部二氧化碳储留，嗜睡症状明显。根据黄老此前的叮嘱，不要插管，不要胸外按压，“如果我今天睡过去，你们别叫醒我”。在老人还有意识的时候，朱平凑到他的耳边大声说：“黄老，您深吸口气！”黄老照办了，一口深吸气，而后缓缓睡去，再没醒来。

“应该说，他走得很安详。”朱平说，这是他的长辈，他的老师，他的同事，他的病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