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领导、朋友们:
大家好!
我叫喻永祥,是上柏住院部主任。我今天报告的题目是《当好“村长”管好家》。
虽然我是住院部的主任,但是我更喜欢大家叫我“村长”——麻风村的“村长”。这个近两千亩地盘的“特殊村庄”,“村长”一代接一代,治愈了一批又一批的病人,现在只剩下84位麻风休养员。
什么叫麻风休养员?他们是一群麻风病治愈后,留下畸残的人,这是一个最弱势、最边缘的特殊群体。现在我们村里的休养员,年纪最大的90岁,最小的40岁,平均年龄72岁。我们住院部15名医护工作人员全身心为他们服务,既要管身心健康,又要管吃喝拉撒,为他们营造一个幸福安康的家园是我这个村长以及所有医护人员的最大追求。这也是一代代村长们的谆谆嘱托。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全村只有草棚和泥瓦房,医护人员和麻风病人生活在一起,一张凳子、一顶蚊帐、一条毛毯和一张单人板床就是麻风病人的全部家当。没有电,唯一的发电机只能提供每天两小时的电量。艰苦的条件咬咬牙还能挺过去,可是每天都在增加的麻风病人,却是难以承受的巨大压力。当时有个海军战斗英雄,曾经受到毛主席的接见,不幸患上麻风病,送到我们这里来治疗。这位从枪林弹雨中走来的英雄忍受不了与世隔绝的环境,一进来就吵着闹着要出院。最后英雄发出了撕心裂肺的请求:“我要回部队!如果我的病会传染,就派我去无人岛,让我去守灯塔!”
战斗英雄最终还是病愈出院了,出院那天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我理解英雄,是英雄就应该驰骋在疆场。可我们这些医护人员的疆场正是战斗英雄渴望逃离的地方。在这里,我们几十年如一日,薪火相传,坚守着大医精诚、视患者为亲人的精神“灯塔”。
此时此刻,我不禁想起美国医生特鲁多的墓志铭:“有时,会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是啊,随着医疗科学的进步和物质条件的改善,帮助和安慰休养员的心血远远超出治疗的投入。在治愈的过程中,麻风休养员越来越期待医护工作者的精神抚慰,越来越渴望医护工作者的温情呵护。
这些年生活条件好了,全村80多间宽敞明亮的公寓房,空调、彩电、热水器等一应俱全休养员们也讲究舌尖上的品味了,他们买来电饭煲、电磁炉,自己开伙,烧饭炒菜,还在山脚开垦自留地,种上四季蔬菜,自己种自己吃。然而,麻风村里常有“东边日头西边雨”的两难,我渐渐注意到,当左邻右舍饭菜飘香的时候,另一部分老人却唉声叹气,因为他们四肢残疾、双目失明,行动不便。于是我到周边乡村雇请两名大嫂来为他们烧饭烧菜,一人一个菜单,一人一个小灶,想吃什么就烧什么。
三顿饭有滋有味了,没想到新的烦恼又来了。我发现,在大冷的冬天里,不少老人几乎不开空调,很少看电视,甚至连热水器的插头都拔掉了。原来是,老人们家用电器多了,每月30度的免费用电额度不够了。我赶紧打报告,争取到多方支持,将免费用电额度一下子增加到每人每年1800度。这下子,老人们高兴极了,开始感受现代生活的滋味。
麻风村的老人大多举目无亲,天长日久,我们医护人员成了他们最亲近的人。每到过大年,这些孤寡老人最渴望的是除夕夜的团圆。也只有除夕夜,他们才借着传统礼仪表达对我们的谢意。每到这一天,我们往往要说服家人,改变年夜饭的时间地点,不少人干脆把自己的家人接来麻风村,跟老人们一起守岁,红烧猪脚、咸鱼干、花生和酱鸭……老人们的年夜饭总是那样的丰盛。一些失去手指的残疾老人,用光秃秃的手掌捧着酒杯,颤巍巍地向我们敬酒,脸上挂着幸福的泪水。
看着老人们的笑脸,我感受着幸福,但是为了这份幸福,我愧对长辈、愧对妻儿。去年正月里,我陪爸爸去县医院检查,结果却是肺癌晚期。我家在农村,当初我考上卫校,是爸爸把准备造房子的木料卖掉才凑齐学费的,自从我来到麻风村后,就一直很少陪伴爸爸。爸爸身患绝症,我想在有限的日子里尽力补偿我的孝心。可是麻风村的老人们无儿无女,风烛残年,同样离不开我这个“村长”,这让我不得不心挂两头。
在爸爸弥留期间,工作不允许我天天在家,只有轮到值夜班的日子,趁着白天休息回家陪护一阵。每次,爸爸总是说:“儿子……你去吧!”而他的手却紧抓我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去年十月,爸爸不幸去世,我带着对他深深的爱,倾注在村长的岗位上,延续在麻风村的老人身上。
休养员一辈子生老病死都在麻风村,当他们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时,只有我们的“临终关怀”,才能为老人坎坷的人生送上最后的温馨。今年一月,80岁的老人朱宝根因心肺衰竭而告别人世。他是村里的第一代病人,几乎是在医护人员的照料下度过了一生。弥留之际,他喃喃而语:“想不到我也能活到八十岁!”当灵车缓缓驶出麻风村的时候,在村头那棵香樟古树下,我们医护人员在道路两旁肃立,默默地送别老人的远远离去。
在我们麻风村后的竹林里,掩映着不为人注意的墓碑。安葬在这里的,有的是受麻风病折磨了一辈子的病人,有的是为麻风病辛劳了一辈子的医生。活着献身麻风防治事业的人,默默无闻,鞠躬尽瘁,死了也不忌讳与麻风病人同眠于此。我们第三任“村长”陈德友的妻子董亦平医生不幸病逝,陈“村长”就把妻子安葬在那一片竹林里。除了“村长”夫人,与病人长眠在同一座大山的前辈还有很多。
今天,我在这里,以年轻一代的名义,再一次深深地祝愿——愿他们与他们的病人获得永恒的生,愿生者得到永远的爱!
各位朋友,其实我不知道我这个“村长”要干多久,可以肯定的是,随着时光流逝,麻风病人将越来越少。但我想,只要还有一个麻风休养员生活在这里,我就会在这里坚守。我们只渴望麻风休养员的笑容,我们只在乎麻风休养员的夸奖,他们的笑容就是我们的不懈追求,他们的赞赏就是我们的人生奖章。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