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健康教育太弱了

　　受访专家：

    国家体育总局原副局长　张发强

　　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少年儿童研究所所长　孙宏艳

　　中国医师协会青春期医学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　于泓

　　南方医科大学儿科教授　曾其毅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安贞医院儿科主任医师　段渊

　　北京心理卫生协会儿童青少年心理专业委员会主任　洪宝瑟

　　8月19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卫生与健康大会上强调，要重视少年儿童健康，全面加强幼儿园、中小学的卫生与健康工作，加强健康知识宣传力度，提高学生主动防病意识。

　　的确，少年儿童是国家的未来，建设健康中国，不能忘了孩子。但《生命时报》记者在北京、广州、山东、安徽等地调查发现，目前，儿童健康教育存在诸多缺失。与此同时，少年儿童的肥胖和视力不良检出率正在持续走高，厌学、网络成瘾等心理问题也日渐凸显，让人担忧。专家呼吁，只有让儿童“识五谷、勤四体、美心灵”，才能让健康中国代代相传。

　　儿童健康教育欠账太多

　　小乐今年10岁，是北京市石景山区某小学四年级的学生。在旁人眼里，小乐这个圆嘟嘟的小胖墩，虎头虎脑，特别可爱，可他的父母却愁坏了。小乐的妈妈韩女士告诉《生命时报》记者，自从上了小学，孩子的体重“与日俱增”，现在都快100斤了。至于发胖原因，韩女士认为，和学校周边的小卖部和小吃摊点脱不了干系，“一下学，孩子们就蜂拥而至，乱吃一气”。为此，她现在严格控制小乐的零花钱，并在家里加强营养和运动方面的教育。韩女士忧心忡忡地说，学校应开设相关课程，让孩子们从小就知道什么食物含有什么营养，哪些该吃哪些不该吃。北京市朝阳区某重点小学高老师告诉记者，她常叮嘱学生注重食品卫生和营养，但没系统教育，孩子们的健康意识和口味偏好很难改变。

　　陈美是安徽省马鞍山市和县某小学的一名班主任。她告诉记者，当地学校只注重学生的成绩，身体发育和心理健康情况不受重视。学校只有一名体育老师，一个人要负责全校学生的体育课，而且体育课常被语文、数学等文化课霸占，即使上课，很多时候也是自由活动。此外，课间操、眼睛保健操也流于形式，学生摆摆架势，做得标不标准，有没有效，没人督促。“大城市的学校也许做得好些，但我们这里，乃至更多偏远的学校，真的没人在乎。”对此，国家体育总局原副局长、中国老年人体育协会主席张发强很有感触，他曾走访过全国很多小学，发现体育课不规范的多，没标准可言。数据显示，2014年，我国儿童青少年中，每周达到3次及以上、每次持续1小时大强度体育锻炼的比例仅为8.9%。

　　学生的心理问题更是陈美心中的一块石头。她说，班里共有37名留守儿童，除了日常教学，她还负责孩子们的心理辅导。所谓心理辅导，其实就是利用每周班会时间，普及一点特别浅显的心理知识，或是通过家访，和不听话孩子的家长进行沟通。“通过一个简单培训，我就成了心理辅导员。”陈美坦陈，心理教育在很多学校纯粹就是走过场。

　　性教育也是一大薄弱环节。小孙是山东省威海市文登区的一名小学三年级老师。她告诉记者，经常听到孩子们讨论“小鸡鸡”之类的话题，虽然学校开设了生理卫生课，但几乎形同虚设，没能解答孩子们的疑惑。小孙说，现在的孩子发育变早了，三四年级就有女孩胸部发育，男孩出现喉结和胡须。“面对身体这些变化，孩子们一定紧张和好奇。我想多给他们解答一些疑惑，但很多话真是说不出口，不知道怎么教给他们。”广州市西关培英中学副校长黄梦华理解小孙的苦恼，她对我国学生性教育有着深深的担忧。她具体指出，一方面没有专门的教师和教材，生物课上虽有一些章节涉及，但浅尝辄止；另一方面，上级部门对性教育从来没有明确支持，全靠学校自发开展。“很多学校仅停留在限制男女生交往上，一旦发生问题，各方都急于掩盖，而不思考问题的本质。”

　　在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少年儿童研究所所长孙宏艳看来，我国儿童还缺乏安全教育和实操演练，儿童生命受到诸多威胁。比如，近年来，儿童触电、溺水、交通事故等意外事件频发。复旦大学调查发现，儿童意外事件发生率呈连年增长趋势。

　　孙宏艳指出，我国儿童在营养、体育、安全、性教育等方面都落后于发达国家。相对而言，城市儿童健康教育做得稍好，乡村、山区更落后。

　　国家、学校、家长难辞其咎

　　专家们认为，儿童健康教育缺失，严重阻碍儿童健康成长，可能导致诸多危害。首先是容易患病。北京安贞医院儿科主任医师段渊告诉《生命时报》记者，她每天出诊7小时，要看150个患儿，大多数都是厌食、肥胖、不长个儿、注意力不集中的孩子。“这些都和缺乏正确的营养教育有关，营养不良或营养过剩都会导致孩子出现诸多健康问题。”其次是发育延缓。张发强指出，缺乏体育锻炼会影响儿童骨骼、肌肉发育，还会影响他们积极人格、性格的形成。再次是心灵伤痛。北京心理卫生协会儿童青少年心理专业委员会主任洪宝瑟表示，儿童自我情绪控制力较弱，一旦出现忧郁、孤僻、逆反等消极情绪，如不及时干预，会引起严重心理精神障碍，影响社会适应、人际交往和学习成绩。第四是不安全性行为增加。中国医师协会青春期医学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于泓告诉记者，性教育缺失使孩子不懂如何规避性行为的风险，随意、随性的性行为会增加生殖系统感染和外伤风险，还会让他们不懂自爱，日后何谈去爱别人。

　　专家们指出，儿童健康教育的滞后，国家、学校、家长都难辞其咎。

　　政策多为口号。2015年，《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加强新时期爱国卫生工作的意见》明确提出，要将中小学生健康教育纳入国民教育体系中。孙宏艳认为，各级文件多为号召性质，并没规定责任部门及惩罚机制，致使儿童健康教育难以落实。

　　应试教育冲击。广东省医学会副会长、南方医科大学儿科教授曾其毅表示，应试教育体系将儿童健康教育淡化了，更多成了形式主义，只为应付上级检查。

　　执行没人监管。以性教育为例，于泓指出，性教育主观被重视，实际被忽视。教育部相关指导纲要提出，在中小学不同年龄阶段进行不同层次的性教育。但实际上，学校不去执行，也没相应监管措施。

　　理念有待更新。孙宏艳指出，很多家长对孩子过于溺爱和纵容，爱的表达形式还停留在满足孩子的口腹之欲，想吃啥吃啥；啥活儿也不让干，怕累坏孩子的低级层次，殊不知却害了孩子，健康理念亟需更新。

　　健康第一，学习第二

　　为了儿童的健康成长，专家们呼吁，全社会应树立“健康第一，学习第二”的理念，改变学校课程设置，转变家长思想认识，共建健康教育体系。

　　曾其毅表示，发达国家从上到下都重视儿童健康，在教育设施、课间餐、校车等方面，政府几乎全包。根据经验，在儿童保健方面多花一元钱，18岁后将得到20倍的社会回报。目前，我国已开始重视儿童健康教育，但措施还没跟上，速度还要加快。另外，亟需关注农村儿童的健康教育。

　　孙宏艳表示，想让孩子乐于接受健康教育，首先，健康教育的内容要与时俱进、贴近生活，比如，带着孩子参与食物种植、采摘、烹饪，在实践过程中告诉孩子相关营养知识；其次，健康教育的形式要符合儿童心理特点，可利用可穿戴设备等新技术，调动孩子学习积极性；第三，健康教育应有所差别，不是大杂烩或一锅端，不仅要分阶段，还要分群体、分地区。

　　几位专家还从各自专业领域做出呼吁。曾其毅表示，国家应注重义务教育阶段的“食育”教育，开展儿童营养和健康监测及营养干预。张发强指出，应鼓励孩子发挥“玩”的天性，让运动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学校要给孩子提供活动时间、场地。洪宝瑟认为，学校应为孩子建立个人心理档案，信息只能由家长和老师知晓，一旦出现问题，迅速沟通、解决。在于泓看来，应建立完整、科学的性教育体系，规范法律法规，组织专家编写科学、有趣的教材；儿童健康体检应由教育部门组织，医疗机构实施，方便医生在第一时间判断孩子是否进入青春期，进行有针对性的性教育。最后，段渊强调，儿科医生要懂教育学，教育工作者要懂儿科医学，教师最好能了解、管理、改善儿童的健康状态，从多方面对孩子进行健康教育，包括健商、体商、智商、情商等。▲

　　（本文由本报记者谭卓曌、张杰采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