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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刀劈出一条生路【2】

郭路瑶文并摄

2017年09月06日08:15 来源:中国青年报

 很多叱咤风云的外科大夫都折在这个病上

进手术室后,一位医生先摸了摸朱子琪脖子上的肿瘤。

“嗯,变小了,稍微软了。”他喃喃道。看来,对怪兽的饥饿战略奏效了。它不再那么猖狂。

主刀大夫张建国显得很放松,看得出来,他久经沙场。“猜猜手术会持续多久?会出多少血?”这位颌面外科教授医师问大家。“我猜3个小时就能搞定,出血不超过600毫升。”

许多医生将这例手术评定为“极高危”。首次对朱子琪进行多学科会诊时,一位教授直言不讳,“瘤子里面可能都是血窦,切开像鼻涕一样,很有可能止血止不住,下不了台。”另一位教授皱着眉指出,“很多叱咤风云的外科大夫都折在这个病上。”

戴着金丝老花镜的张建国坚持认为,“患者现在能吃能喝,但未来发展下去,一定会出现呼吸阻塞和吞咽障碍,治疗将越来越困难。现在是很好的手术时机,只不过要合理设计手术方案。”

已经60多岁的张建国,用消毒液洗完手,戴上无菌橡胶手套,接着穿上了淡蓝色手术罩衣。助手在朱子琪的脖子和面部,利索地涂上了棕黄色的碘伏。在那个仍然鼓起的肿块上,一个用黑色记号笔画上的小圆圈格外显眼。那是给怪兽的标记。

和它的正面交锋即将开始。

张建国手持小巧的手术刀,轻轻划开柔软的皮肤,露出苍白色的组织。电刀冒出细烟,“吱……吱……吱……”的噪声在手术室中持续响起。一位助手站在他身侧,紧握吸引器,快速吸走渗血,清晰露出术野。另一位助手拿着镊子,将卷起的皮肉向上夹起。

随着电刀的深入,颈部一层层被剖开。终于看见瘤子了。张建国不时发出指令,“电刀加大!”“备好橡皮圈!”“大镊子伺候!”

很快,一块拳头大小的肿瘤被切除,落入泛着冷光的金属盘中。

张建国拿着手术刀,继续向肿瘤更危险处厮杀。空气中弥散着皮肉烧焦的气味。他激励助手说:“来,匍匐前进,走一公分是一公分!”

终于,他找到了肿瘤靠近颅底的边界。那是术前大家预估最危险的区域。他自信地向同事们宣布:“上界没问题,出血量也不会太大,术前最大的担心不会发生。”

“但是新的问题来了。”张建国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颈总动脉已经被侵犯了。”

在这片险象环生的战场上,适时撤退,比保持进攻重要得多

张建国看到,这根原本富有弹性的血管,已被肿瘤挤压成大大的弧形。动脉壁也被肿瘤侵犯了,变得相当脆弱,就像生锈腐蚀的管道,稍有不慎便会破裂,直接致死。

控制内脏感觉的迷走神经变得比通常粗了数倍。一位医生说:“说不定病变就是从这儿来的。”

张洁和家人正守在手术区外。一家人坐在塑料椅上,没有任何交流。张洁的目光不敢离开手术区的大门,孩子奶奶嘴里重复着“阿弥陀佛”。

手术室内,张建国和助手正面临最艰难的抉择。如果瘤子不切干净,意味着未来可能复发。如果继续深入,一旦伤及颈动脉,很可能血流喷溅。那是许多外科医生见过的惨烈场景。几番讨论之后,他们决定,“牺牲迷走神经,但是颈动脉得保护起来。”

“要安安全全地下台,这是底线。”张建国下定决心。他们切掉了98%的肿瘤,留下了部分粘连在颈动脉上的瘤子,准备采用后续手段解决。在这片险象环生的战场上,适时撤退,比保持进攻重要得多。

下午3点08分,手术进入收尾阶段。

站在张建国旁边的护士,突然向后闪了一步。她的脸刷地变得惨白。血正从脖子幽深处的洞口往外涌。

一根较大的分支血管破了。在手术中,无法预见的出血相当常见。

“看来得给你点颜色瞧瞧了!”张建国提高了音量。他和助手立即用纱布止血,快速缝合血管。

血止住了。怪兽被制服。

助手们开始用氯化钠注射液清洗创面。一根小指头粗的动脉,逐渐暴露在空气中。“砰……砰……砰……”它有力地上下跳动着,节奏和心跳一模一样。亲眼见到正在搏动的颈总动脉,对许多年轻医生来说,是头一遭。

医生缝起伤口,护士清点纱布,29块鲜红的布团摆在一起,像一朵朵血色的玫瑰。金属盘里搁着3块切下的肿瘤。麻醉大夫查看了出血量,刚好600毫升。医生们议论,手术“意想不到地顺利”,而且总花费也比计划的少许多。

张洁一家仍守在手术区外。一整天,他们没吃过东西。

下午5点多,那扇白色的大门缓缓打开,朱子琪躺在手术车上被推出,接着被转入重症监护病房。医生尚未将她从麻醉中唤醒。不管怎样,女儿还在。张洁松了一口气。她走出医院,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两天后,朱子琪回到了普通病房。她戴着怪异的颈部固定器,脖子无法扭动,但身体其余功能一切正常。这个14岁的女孩恢复了畅快的呼吸,说话声音不再那么嘶哑。她焦虑地催促母亲:“赶快跟学校联系。”肿瘤未被完全切净,她仍需接受后续治疗,但怪兽至少被暂时击退了。

(为保护采访对象隐私,文中朱子琪和张洁为化名)

(责编:许晓华、权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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