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专家：香港中文大学公共卫生及基层医疗学院高级讲师翁家俊

北京大学医学部基础医学院免疫学系副主任王月丹

日前，有“香港高考”之称的香港中学文凭考试发榜，7.4万名考生中，11位考生荣膺“状元”，其中有6人选择了医学专业。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2017年内地高考录取工作已尘埃落定，31省市的高考状元中，大部分选择了金融、计算机等专业，只有一人选择学医。内地和香港状元在专业选择上，为何差异如此之大？

内地与香港状元选择差异大

恢复高考40年来，状元选择就读的专业，基本上是各时期社会公认最具竞争力、最赚钱或最热门的专业。“一有权，二有钱，三有听诊器，四有方向盘”。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医学专业是状元们心目中的“香饽饽”——成为一名医生后，薪酬待遇好、社会地位高。但近年来，状元们对医学的选择发生了改变。

2016年，媒体对36位状元的问卷调查发现，61.11%的状元倾向于报考经济类专业（多选），33.33%倾向于报考管理类专业，医学、农学、军事学类专业均无人选择。《中国高考状元调查报告》显示，2016年内地各省级高考状元中，仅1.31%选择学医，超过四成选择报考“含金量”高的经济管理专业。

选择专业时，不少内地状元征求了家长的意见。家长认为“经济比较热门，以后更容易就业”。就连医生也不希望子女学医。北京协和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对全国8万名医护人员的调查发现，明确表示愿意让自己孩子学医的仅有13%。中国医师协会数据显示，2002年53.96%的医师不愿意让子女从医，到了2011年，这一数字飙升到78.1%。

反观香港，医学专业一直备受状元青睐。香港中学文凭考试成绩分为5个等级（1~5），“5”为最高。考获“5”的考生中，表现最优者的成绩会以“**”标示，考获7科“5**”的考生便是状元。过去3年诞生的27位高考状元中，有16位选择就读医学专业，比例高达59.56％。香港中文大学公共卫生及基层医疗学院高级讲师翁家俊介绍，香港的医学教育被视为“精英教育”，去学医的都是考生中的佼佼者。在香港，只有香港大学及香港中文大学设有医学院，其中香港大学医学院最具名气。2015年的数据显示，在香港中学文凭考试中，需要取得39分才有可能进入香港大学，比普通大学入学门槛的 22分高出17 分，而内外全科医学士的入学分数又是全校最高。此外，学医耗费的时间要比其他专业长得多，学生进入医学院后，需先读学位 6 年，再加 1 年实习，共 7 年才有资格获聘为驻院医生（相当于内地的住院医师）。

然而，高门槛和漫长的读医之路，并不能阻止医科成为香港学生眼中的“神科”。救死扶伤是多数香港状元学医的初衷。皇仁书院状元蔡维泽告诉媒体，公立医院轮候期较长，很多人得不到及时治疗，希望自己能为底层民众的疾病治疗尽力。圣保罗男女中学状元邓惠慈说，高中时曾到医院实习1周，那一次的经历令她体会到医生的重要性，希望自己能用专业医学知识帮助更多病人。庇理罗士女子中学状元施奕昕同样想读医科，她上中学时做过医院义工，见到医生照顾无助的病人，十分感动，认为这是一份既有挑战又能助人为乐的职业。

医生待遇大不同

为何香港状元偏爱医学？翁家俊分析，取得行医资格后，香港医生稳定的薪水远高于其他行业。香港医院管理局最新数据显示，驻院医生每月底薪平均约为人民币4.6万~7.9万元；副顾问医生为11.7万~13.4万元；顾问医生为15万~19万元。据不完全统计，2015年香港医务人员的平均工资为香港社会平均工资的5~8倍。

“香港医生社会地位较高。医生团体可以高调提出独立的政治诉求，政府一般都会正面回应并尽量满足。”北京大学医学部基础医学院免疫学系副主任王月丹说，更为重要的是，香港每年医学院毕业生约有140名都有工作，可以说，选择读医学院就相当于进了“就业保险箱”。

香港医生受尊重程度也高，恶性“医闹”事件鲜有发生。民调显示，在所有公营机构和政府部门中，香港市民对医疗制度最有信心，信心指数高达72%。香港医院管理局资料显示，2015~2016年，医护人员因遭受暴力事件受伤，呈报香港劳工处的案例共有415宗，其中85%发生在护理人员身上，主要涉及精神科、急诊室等。

内地医生工作强度比较大，付出和收入有些失衡，影响了学生报考医学专业的积极性。2015年发布的《中国医师执业状况白皮书》显示，每周工作超过60小时的医生占32.69%；一半以上的医生每天工作时间大于8小时。王月丹说，虽然医院总体收入不低，但非医务人员偏多，基层一线医生收入偏低。根据《中国统计年鉴2015》公布的数据，除金融业外，收入排名前五的行业一是文化、体育和娱乐业；二是卫生和社会工作；三是教育；四是房地产业；五是公共管理、社会保障和社会组织。2015年，城镇公立医疗卫生机构人员的平均年工资为63267元，是(城镇)社会平均工资(56360元)的1.12倍。《中国医师执业状况白皮书》数据显示，2015年，月收入在1万元以上的医师仅占6.15%。

众所周知，医生的累不只体现在身体上，更在心理上。频发的医闹和暴力伤医事件、社会对医生的不良评价，让医生觉得缺乏安全感与尊严。

医生也需人文关怀

“要想让医学行业回归到更加体面、规范、健康、和谐的轨道，进一步提升医学专业的吸引力，关键要确保医生活得有尊严。”翁家俊认为，香港普遍强调有同情心、为大众热诚服务的大环境，倡导和谐的医患关系，高度重视医学教育等，这些都是内地可借鉴的地方。同时，作为医生也要反思社会的评价，不断改进自己的工作，像对待自己亲人一样热情对待患者，既要有科学的态度，也要有积德行善之心。特别是当下，医生应该更负责地传播正能量，让公众认识到学医、从医是一种既能改变自己命运，又能拯救别人生命的正确选择，它是一种值得终生付出的好职业。

“香港医学教育的现在，可能是我们的未来。在这一段距离里，需要国家政策的调整，更需要社会重建对医生的信任，给予医生更多的人文关怀。”王月丹说，给医学生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相信很多人对职业规划会有一个重新定位。（谭卓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