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秘为何会引起她的惊恐发作？心理疾病是“肇事凶手”

　　柳园是一位47岁的女病人，因为失眠来到门诊。检查之后发现，她不仅有失眠症状，还有心情不好，脑子慢，记忆下降，不爱吃饭，以及对什么都没兴趣的表现。显然，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失眠问题，而是出现了抑郁症状。开了一些抗抑郁和改善睡眠的药物，再次复诊时好多了。但让大夫意外的是，几个月后她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要求住院……

　　上次就诊之后，柳园的病情确实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不过服药后渐渐出现了一个副作用：便秘。开始她还能忍受，可便秘的感觉渐渐让她觉得隐隐的恐慌。由于她的失眠已经缓解了，平时的情绪也好多了，于是自作主张，把药停了。之后的头几个星期，倒也平安无事。可慢慢地，她的睡眠又不好了，入睡慢，醒得越来越早，白天没精神又睡不着。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差，有时还心慌紧张。不仅如此，还新添了一个毛病，紧张的时候不敢在房间一个人呆着，特别是晚上。

　　经过初步评估，柳园此时存在抑郁焦虑和失眠。抑郁焦虑的原因之一就是柳园目前处于更年期，这是女性的一个多事之秋。一些女性在这个阶段就会出现心慌失眠、潮热出汗等症状，严重的还会出现抑郁焦虑情绪，就像柳园。

　　经过初步的住院治疗，柳园的病情有所减轻。便秘在药物和饮食调理下，也得到了一定的控制。

　　丈夫不在身边，突然惊恐发作

　　一天傍晚，丈夫接个电话出去了，柳园一个人在房间。忽然她有了便意，到了厕所又排不出来。渐渐地，她心里出现了一丝恐惧。而这种恐惧就像一处破裂的水管，开始是一点一点地渗出，慢慢地变成了水柱，而随着水管的裂口越来越大，水则开始越来越汹涌地喷出。很快，她感觉自己被恐惧淹没了。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手脚也变得冰凉。她挣扎着从厕所出来，正好丈夫也从外面打电话回来。见到丈夫，她几乎站不住了，被丈夫搀扶回房间。随后，医生护士也闻讯赶来。检查身体发现心率较快，达到了每分钟一百次以上。做了心电图检查，排除了心脏的疾病。很快，值班医生给出了一个判断：惊恐发作。

　　这是一种急性的焦虑发作，即患者在短时间内，急剧出现了大量的严重的恐惧感。患者会体验到一种难以自持的害怕，会心慌心悸，严重者还会出现濒死感。

　　医生立即给柳园开了一些抗焦虑的药物，大约十几分钟后，柳园慢慢平静下来，她感觉像虚脱了一样，浑身乏力。药物的镇静作用进一步发挥，过会儿她就睡着了。

　　柳园这次的惊恐发作有些奇怪。更年期的女性患者出现焦虑不足为奇，但为什么便秘会成为焦虑的诱发因素呢？这之间在心理上又存在什么样的关系呢？

　　发现线索，深挖心理“肇事凶手”

　　第二天我给她做了个别心理治疗。有一个线索引起了我的注意，就是当她住院后都是丈夫在外面等着。这次丈夫没有陪在身边，这会不会是一个诱发因素呢？我问了柳园，她略一思索，说还真是。“我当时也觉得没什么，但那种害怕的劲儿上来之后，特别希望他在我身边。他要是在，就像有个救命的稻草一样。”

　　这样的解释可以理解，但肯定还有一些深层的因素需要挖掘。我问她，如果你一个人上厕所，会觉得恐惧，所以需要有人陪伴。那么，在你不需要上卫生间的时候，你对它的感觉是怎样的？柳园沉吟一下说，感觉很压抑、很憋闷。卫生间，不论哪里的，都不会特别宽敞，觉得狭小局促都是很正常的感觉。为什么会是“压抑、憋闷”呢？这样的表述让我忽然想到柳园一直说的，不敢在房间一个人呆着。于是问她在家不敢在房间独处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她脱口而出，也是“压抑、憋闷”，“还觉得害怕”。但又说不清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感觉。在她现在的生活中，也确实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让她对在房间独处感到不安。

　　我问她在孩提时期，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体验。柳园陷入了回忆，忽然她抬起头，说想起来了，有！“我小时候正是‘文革’，我爸当时被关在牛棚，就是一个小黑屋，没有窗户。我每天都要去给我爸送饭，晚上他那个屋子经常没灯，又黑又小，我进去后就感到特别闷得慌，还觉得害怕，也担心我爸在那个房间会出什么事……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您今天要是不问，我都忘了。”

　　童年的创伤附着在“封闭的小黑屋”

　　听柳园说出这样的情节，我立刻明白了她现在为什么害怕在房间独处了。在她的童年时期，父亲被关在了小黑屋，在那个时期，她体验到了恐惧。彼时她的恐惧，既有对父亲处境的担心害怕，又有对小黑屋黑暗封闭的恐惧。但人的潜意识，更容易将恐惧情绪和具体的、现实的对象结合起来。于是，童年时期的那份恐惧就像不散的阴魂一样，附着到封闭的小黑屋上了。也即，看到那个小黑屋，她就会觉得恐惧。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情境给她留下的心理创伤也被逐渐地压抑到了潜意识当中。但这份创伤并没有得到充分的处理，而只是潜伏在了内心深处。如果没有遇到心理冲击或发生心理疾病，这个创伤可能一直会被包埋着。

　　对于柳园来说，童年那个没有窗的封闭小黑屋给过她压抑、憋闷、恐惧的体验。这份体验曾经被深深地压抑，或者说被严密地保护。现在保护层被削弱了，内心深处的那份恐惧感遇到了相同或类似的线索，比如家里封闭的房间或狭小的卫生间，就会被唤醒或激起。这就是柳园为什么不敢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的原因。

　　通常来讲，在受到强烈的心理或生理冲击的时候，可能会发生。对于女性而言尤其明显。比如女性的产后、更年期等特殊时期，由于生理心理的剧烈改变，会削弱一个人的心理健康程度，那些被压抑的创伤，就可能会因此而浮现，使得新伤旧患叠加在一起，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就像一个失眠的人入睡后偏偏又做噩梦一样，雪上加霜，火上浇油。

　　搞清楚柳园焦虑惊恐的心理机制之后，我向她解释了症状发生的来龙去脉，并针对心理创伤做了一些处理。之后柳园的焦虑较前减轻，未再出现过惊恐发作。

　　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心理疾病不是通过一次或几次的心理治疗就可以一劳永逸的。经过后来持续的药物治疗后，柳园的抑郁焦虑逐渐缓解。出院回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她可以很自然地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但维持治疗一直都在继续。

　　心理疾病的机制比较复杂，不是说患了心理疾病就一定会诱发原有的心理创伤。人对心理创伤的处理，相当一部分是在无意识中进行的，使用的心理防御机制也各不相同。有的创伤可能会一直被压抑着，直到终老。但需要警惕的是，在人生的一些非常时期，心理如果受到了冲击，那些潜伏的伤口就可能会作痛。此时需要处理的，不仅是当下的心理疾病或问题，还需要针对复发的“旧伤”进行处理。这样，心理困扰才会更快地得以解决。

　　文/宋崇升（北京回龙观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