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孙宗飞：找出死者要说的话

　　近日随着网剧《法医秦明》的热播，法医这一群体再度被大众所关注。网剧讲述了法医秦明和同事既艰苦又卓越的破案过程，但被网友吐槽的地方也不少，特别是男主角西装革履地就去了现场勘查、女助手摸了尸体又扶眼镜等细节。然而，对真正的法医孙宗飞而言，这些无非是偶像剧的创作套路。在孙宗飞看来，法医工作还有很多侧面，法医如何成长，职责范围是什么，如何合法取证，这些网剧虽有所展现，但却做了完全错误的示范。

　　法医·成长

　　如何成为一名法医？

　　“那块颅骨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吗？是男是女？”周二上午，记者来到大兴公安分局刑侦队的法医检验鉴定所，刚上班，法医孙宗飞就向同事询问案件进度。常和尸体、死亡打交道，法医是公众眼中既神秘又极专业的群体，如何才能成为一名法医呢？

　　网剧对于法医秦明的背景交代不多，据目前的剧集可知，秦明二十多岁，法医科科长，在女助手来之前是一个人工作。

　　孙宗飞的法医成长之路非常扎实。1997年，孙宗飞填报不是很了解的法医学专业的志愿，从安徽考入西安交通大学医学院，5年后大学毕业，孙宗飞来到大兴公安分局，成为一名法医，工作到2014年，孙宗飞调到派出所挂职锻炼两年，如今又被调回法医岗位。

　　今年37岁的孙宗飞担任刑侦支队二中队的队长，分管法医和DNA检测工作。

　　“并不是法医专业一毕业就能干法医的工作了。”孙宗飞个子不高，圆脸戴眼镜，语速飞快。他解释道，法医的成长非常缓慢，一般要经过至少5年的锻炼，然后通过考试，取得法医鉴定资格证，才有法医鉴定权。

　　孙宗飞说，在大兴公安分局，法医序列属于刑侦支队技术队下面的一个副科级的探组。“20多岁就能当上法医科科长，很难。另外，法医工作中一般会有师傅带徒弟，法医不可能自己单打独斗就能成才。”

　　法医·职责

　　公安法医是干什么的？

　　虽然《法医秦明》这部剧挺火，但孙宗飞并没有时间看，知道有采访，他才匆匆看了几眼，“有点空余时间还是想多陪陪老婆孩子。”孙宗飞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一名妇女推开，这位带着外地口音的女子探着头急切地问孙宗飞，“俺家男人的伤情鉴定什么时候能给做出来啊？”

　　这名女子着急想要鉴定结果，但又缺少医院病历，孙宗飞语速慢下来，一句一句地向其解释伤情鉴定的程序和时间。

　　伤情鉴定就是我们经常看到的重伤、轻伤、轻微伤这类鉴定，和尸检一起，是公安法医最主要的两项工作，以大兴分局为例，每年3200多例的伤检占到他们总工作量的70%以上，孙宗飞进一步解释说，法医的工作范围既包括了打架斗殴、工伤事故等一般性案件，也包括刑事类案件，以及重大安全事故等。简言之，只要涉及人身伤害的案件都需要法医出现。

　　孙宗飞说，就分局法医来说，并不是像网剧中那样，法医不是在命案现场做勘查，就是在解剖室、实验室做尸检，“其实我们很多精力都花在和老百姓打交道上。”

　　另外，在孙宗飞看来，网剧中一件件命案的现场似乎都被法医“承包”了， “这也不符合实际，法医只对尸体或生物检材（像血迹、精斑、唾液斑、毛发、死者衣物等）负责，现场勘查还需要技术队的配合，像指纹、鞋印的提取就需要技术队的痕检人员来做。”

　　法医·程序

　　现场勘验和尸检怎么进行？

　　男主角穿着西装勘查现场、女主角不戴口罩和帽子，用摸了尸体的手再去摸头发、扶眼镜、翻笔记——法医如此做防护，成为网友和专业人士吐槽这部网剧最多的地方。

　　对于法医戴不戴口罩的问题，孙宗飞首先澄清了这样一个问题，“法医戴口罩绝对不是为了防臭，也防不了，戴了反而容易吸附脏东西变得更臭。我们戴口罩、帽子和穿防护服，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掉落的头发丝、唾沫星污染生物检材，穿鞋套、戴手套是为了防止破坏现场痕迹。”

　　这是一个取证程序合法有效的问题，孙宗飞提到了网剧中三处程序不合规的地方。

　　网剧中刑警和法医出现场，在敲门无人应答的情况下会直接开锁，孙宗飞说，这种情况必须有像居委会或者物业这样的第三方见证人在场才可以。开门后，网剧中法医往往和刑警一起进入命案现场，这也是违反现场勘查操作规则的做法。正确的方式应是痕检人员先进入，开辟一条安全通道，法医方能进入。

　　另外，网剧中提到一起命案的死者家属不同意尸检，而最终是刑警队领导的一句话决定了做尸检。孙宗飞解释说，对于这一问题，刑诉法等法律已有明确规定，对于死因不明的尸体，经县级以上公安机关负责人批准，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死者家属同意与否并不影响侦查机关对死因不明尸体解剖的进行。

　　法医·环境

　　法医的口味都会那么重吗？

　　在网剧中，男主角秦明用解剖尸体的手术刀吃小龙虾，难道做法医久了，会变得如此“重口味”吗？孙宗飞笑着摇摇头，“我穿着警服是法医，脱了警服就是普通人，没有因这份工作而养成特别的生活习惯。”

　　虽然不会像秦明那样重口味，但是孙宗飞却可以抵御重口味的命案现场。孙宗飞说，他遇过一开门满地蛆虫的现场，里面涌出来的尸臭会把人顶在门外，人都觉得进不去。

　　“没有一个专业的法医会捂着鼻子嫌臭，我当时心里恨不能第一时间就进去，看看有没有蛆壳、苍蝇，看看尸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孙宗飞说，当自己非常专注于现场勘查的时候，是闻不到臭味的，甚至连蛆虫爬到腿上都不会注意。“有句话我特别同意，没有痕迹，勘查不止。”

　　这些年，孙宗飞已记不清自己出过多少个现场，但不管寒冷冬天的水库大堤，还是炎热夏天肮脏的下水道，经常是一蹲五六个小时，“但是这些都不应是法医所关注的，过分强调法医工作环境的重口味，是对法医专业度的不理解。”

　　也正因为这种高度专注和紧张，孙宗飞往往都是在工作后才感觉到疲累，“回到单位把衣服换了，洗洗手和脸就瘫在椅子上，澡也懒得洗，有那半小时工夫还不如眯一会呢。”

　　网剧中，法医秦明性格孤傲，感情冷漠，孙宗飞说，自己没有超然生死，也会对亲人的离去感到悲伤；没有看淡一切，也和普通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只是在面对尸体的那一刻，我是冷静理智的法医，我要找出尸体想要说的话。”

　　法医·比拼

　　破案需要什么经验？

　　因为是多个案例杂糅而成一个故事，网剧中案例都十分精彩，像“地沟油牵出的命案”、“湖边无头尸案”等，这也体现出主角秦明的高超法医技巧和专业精神。对比而言，现实中孙宗飞也毫不逊色，特别是在现场勘查时，如何在黄金破案的时限内，快速准确地给案件定性上，孙宗飞多年的工作经验起到关键作用。

　　孙宗飞以自己办过的案子为例，说明了现场勘查经验的重要性，这两个案例都和“血迹”有关。

　　几年前，在一处救助站内，一名女性流浪人员死亡，其衣着整齐，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屋内没有监控，只有床边地上的一滴血。救助站工作人员解释说，死者前几天来例假，但不规律，有时多有时少。

　　在另外一起案件中，案发现场是一处出租房外的楼道，一名男子身亡，头部有伤，身上、地上都是血，旁边还有一个血淋淋的哑铃，除此之外，现场没有遗书，没有搏斗的痕迹。

　　两起案件哪一起是刑事案件呢？

　　在第一起案件中，孙宗飞通过血滴的形态分析，判断地上这滴血不是经血擦蹭形成，更非喷溅而成，而是从一定高度垂直滴落形成，不排除死者被他杀的可能性。后经尸检，发现死者是窒息而死，是同屋一名精神异常的女子不喜与他人同住，故而将其勒死。

　　第二起案件，孙宗飞勘查发现，死者头部喷溅出来的血迹洒满楼道地面，没有空白，也就是说，如果死者是被他人用哑铃击打头部，那么喷出的血会溅到嫌犯身上，从而在地上留白，因此死者应是自杀而死。这一结论和之后的侦查结果相印证。

　　在解剖室、实验室，检验的是一名法医的技术，而在勘查现场，则更需要一名法医的经验。“是自杀还是他杀，是非正常死亡还是突发疾病，这关系到刑警队的侦查方向。如果一切都等到解剖和实验室出结果，可能会延误破案时机。”孙宗飞说。（记者　张宇 文并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