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学专职心理教师期待前行助力

近年来,社会对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关注度不断提升。2023年,教育部等十七部门联合印发《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生心理健康工作专项行动计划(2023-2025年)》,明确到2025年,配备专(兼)职心理健康教育教师的学校比例达到95%。国家卫生健康委也确定2025-2027年为“儿科和精神卫生服务年”。在这样的背景下,许多心理相关专业的应届毕业生进入中小学,成为心理教师。
心理教师,特别是中学里的年轻心理教师应对工作时遇到的难点是什么?如何解决这些难点?他们又有哪些需求和期待?
期待更多培训机会
刘蓉是四川某高中的00后专职心理教师,2023年入职,她向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一项一项地数着领导对她工作的期待:心理剧、心理答题和体验游园会、学生心理健康征文大赛和演讲比赛、公众号系列推文和拍摄宣传微电影……“但是整个高中部只有我和另一位快退休的两个专职心理老师,肯定不能全部做好。”
如今,一般中小学专职心理教师都会承担上心理课、进行心理咨询和其他心理服务,开展心理咨询活动以及负责一些社团组织、宣传和讲座。
28岁的盛夏天在广东佛山的一所高中任专职心理教师,“入职前认为自己可以为学生的心理健康保驾护航,帮助他们走出泥潭,工作后发现一些学生心理问题的影响因素错综复杂。”日常遇到学生上课时的积极反馈不够,或是心理咨询中无法较好地帮助学生,盛夏天也会寻求科室前辈的帮助,以及督导师的督导,他觉得专业培训也应当有效帮助年轻心理教师提升工作能力。但盛夏天感到,他参加的心理咨询培训似乎未能发挥最大的价值。“培训大多时间较短,培训内容也并不能帮助教师很好地解决学生五花八门的问题。认知行为疗法、短焦疗法、叙事疗法,这3种方法的特征是咨询次数较少、问题和未来导向、聚焦当下和未来,所以是业界较为公认的、最适用于帮助中学生解决平时心理困境的疗法,但我还没有参加过公费的培训。”盛夏天说。
杭州有晴天社会心理服务中心负责人、中国心理学会注册心理师杜奕,多年来频繁与全国多所中小学校合作,也协助校方对接家长,还承担过许多指导和培训学校心理教师的工作。她对这些年轻心理教师在工作中遇到的难题和需求也很有感触。
杜奕表示,这些专职的心理教师基本都是科班出身的应届毕业生,有很高的工作热情和强烈的专业理想,理论知识也不错,但咨询经验可能不是很丰富;另外,刚入职的年轻教师大多还处于“徒弟”阶段,可以调动的工作资源有限,也没有底气和能力去要求什么重大改变,但他们要承担的责任又很重大。
“教师们只要开始咨询工作,学习培训和督导就是必不可少的。”杜奕说。杜奕建议,除科班出身的年轻心理教师之外,临近退休的、对心理学比较感兴趣的、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们,也可以参与到培训和研讨中。
刘蓉入职以来接受了很多培训——有零散在工作日的专家到访的校内讲座,有寒暑假统一组织的持续多天的校外培训。刘蓉告诉记者,很希望校领导也参加培训,掌握一些(心理学的)基础知识,这样“和领导有更多对话讨论的机会,有了领导的理解支持,我们的工作才能更好地展开”。
分清角色定位
26岁的吴迪曾是一名部属师范大学的心理学研究生,毕业后在重庆一所初中任教,学校在当地排名中上,她会很认真地备课,但认真上课的学生常常只有1/3。“初一刚入学的学生会好一些,再后来很多学生喜欢在课堂上闲聊,做自己的事,真的布置小组讨论了,又互相推脱不愿做代表发言;对游戏互动也缺乏兴趣,好像只喜欢看电影。”吴迪说。初三的学生倒是闹得少了,不过有一些学生会用心理课来补觉或者写其他科目的作业。最初,吴迪还总是去纠正他们,后来觉得,也许让学生们有多一点的休息时间是不是比让他们听课还好?
“没有学生来咨询的时候我心里会打鼓,会因为他们不信任心理老师而有点不舒服,想要改善这种局面。”吴迪用“双避冲突”来形容这种局面,“来咨询的学生多起来后,我又很难让他们一次就产生明显的改善,许多学生需要在一段时间内多次来咨询,但很少有学生可以做得到。还有一些学生的症状比较多变或隐蔽,不好判断。我从始至终都很想帮助他们,但有时不知从何处着手。”吴迪告诉记者。
刘蓉感到部分学生家长分不清到底学生是“接受咨询就好”,还是“需要去医院精神科”。一些学生的表现比较难以迅速准确地被辨别。“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多老师被要求的能力已经超出他们的本职,还要有治疗的能力;许多老师刚毕业,虽然在校期间有实习经历,但依然稚嫩,咨询的经验还需积累。”刘蓉说。
吴迪也表示,有的孩子还没有到患心理疾病的程度,但家庭环境总是给其带来困扰。例如父母关系不和、对孩子陪伴不够,又或者对孩子控制欲太强、要求太高……他认为仅依靠心理教师和孩子的交流很难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盛夏天也遇到过一些困扰着孩子的家长,“每当面对这些场景时,我想帮助学生走出泥潭,但他们的年龄又无法脱离家庭独自生活,而且作为校方,我们无法过多干预学生家庭内部的情况。”他说。
山东聊城第六中学副校长、心理健康教育学科高级教师王琳,本科和硕士研究生阶段都是学的心理学专业,工作后曾获得过全国第三届大学生心理辅导课教学创新展示会优秀指导教师、山东省优秀心理案例、聊城市高中心理健康教育教学能手等称号和荣誉。对于这些年轻老师的困扰,她建议,大家一定要学会把自己和工作剥离开。“要预防情感投入过多。大家要做的是客观中立地去看待问题。要考虑的是我们以心理老师的角色,可以帮助孩子什么,比如帮助孩子正确地面对挫折,或者提高孩子情绪、情感的表达能力。一些对孩子家庭的介入和援助,需要妇联、团委等组织去做。”王琳说。
“心理咨询必须坚持的一个原则,叫来者不拒。就是说,来访者来找我们了,我们是不可以拒绝的。”王琳说。在她的经验里,很多时候一些学生可能是被迫来咨询的,如被班主任、家长硬送来,“那我们就要跟家长、老师做好沟通。如果是‘牛不喝水强按头’,这时咨询对孩子来说,其实没有什么意义。我们保持原则,也会降低挫败感”。
如何更好向前
王琳表示,有时学校里还可能出现一些对于学生的症结任务不清、界限不明的问题。“比如有的孩子喜欢顶撞老师,不好好上课,骂人打架,不尊重父母、老师等。这类问题通常被校方和家长归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完全不接受心理健康的概念和问题,都认为是德育问题;第二类则又都推到心理老师那儿去,忽视了德育的存在。其实心理健康教育和德育不应该完全割裂开来,这些工作也并不是只靠心理老师就可以完成的。”王琳说。
这时,学校管理层的协调能力就很重要,可以让更多有办法和经验,也有热情的人参与到心理健康教育的工作中来。比如说班主任、思政老师、学校管理层,来缓解、分担一部分心理老师的压力。王琳表示,在这个过程中,组织和团队就显示了重要性。“我们学校比较注重心理健康教育,学校书记对心理健康也比较了解,我是分管校长,我们学校的心理健康教育团队包含了校领导层、年级主任、班主任和心理委员这3个层级,会对学生心理工作进行分解。”
王琳还提到了一些容易在缺少心理健康专业背景的管理层和老师身上发生的认知误区:一是相比于内容,过度注重形式,甚至只注重“留痕”,这会对心理教师的工作热情和教学质量造成一定影响。二是心理教师的工作常常是慢工出细活,“对一名同学的心理辅导可能需要很多次才能见效,也存在很多次也不一定见效的情况。一个个案辅导可能就要一个小时左右。有的工作效果不一定能立竿见影。但是如果管理层不了解这些特点,急于出成果,也会给老师带来压力”。
在有限的成本和客观条件下,学校可以通过哪些关怀方式增加心理教师职业认同感,并帮助他们发展呢?
“我们会举办班主任的沙龙,心理老师汇总一学期或半学期的一些问题,让信息和情绪流通,增强沟通的有效性;学校也可以帮助心理老师搭建更多的平台,比如多个学校形成联盟,互帮互助,共享资源。对于心理健康工作比较薄弱或刚刚起步的学校的教师们来说,可能会很有用。”王琳说。
在校方对培训师资的选择方面,杜奕认为,不应将标准局限于职称的级别上,有的专家可能理论研究本领高强、成果众多,但不适合为中小学心理教师传授经验。应当偏向于选择中小学心理咨询实战经验丰富的专家,或是对中小学生心理问题有较为深入研究的专家,这样的培训更有效果。(文中刘蓉、盛夏天、吴迪为化名)(记者 李怡 蒙夏瑾)